李龙伟也明白了,他双手一拍说:“对,有道理。范宇宙肯定记恨上次付款的事,你让普发修改合同,直接把款付给咱们,他觉得是你算计他。”
洪钧不以为然地说:“是他先算计我,我只是为了保护咱们的利益。”他沉思片刻,又转而说,“我在想,小薛挺敢做主的呀,这些事他都没和你商量一下?”
李龙伟笑了,说:“没有啊,我刚才问他了,你猜他怎么说?他说用国际漫游的手机打国际长途太贵了,舍不得打。”
“发e-mail也行啊。”洪钧觉得不可思议。
“别提了,他根本就没带电脑,说担心路上丢了。”李龙伟这句话说完,他和洪钧互相看着,两人半天都没再说出话来。
洪钧勉强地笑了一下,他叹口气说:“我对小薛的background知道得比你多,他比咱们的起点低,经历也比咱们苦,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总要精打细算,这个烙印太深了,所以他舍得花力气,但舍不得花钱。他始终没有把客户当作客户,而是不由自主地把他们当作一个个纯粹的人来和自己比。比如对柳副总的女儿,小薛肯定会想,为什么她小小年纪就可以跑到英国读书?为什么她就必须一个人占一间单人房?而自己只念了中专就得出来打工挣钱,自己一路上都是和导游合住一间房。巴黎红磨坊,一张门票就差不多一千块人民币,用他十天的工资看一个多小时的大腿舞,他觉得不值。他是对自己的定位有问题,还没有进入角色,这是我最担心的。他必须忘了他是薛志诚,他只是维西尔公司的一名sales;他应该清楚他不是作为一名消费者到欧洲旅游的,他是带着任务去工作,是去保证客户满意的。他省下了多少钱?最多两、三万吧?可咱们为普发这个考察团的食、宿、行、游总共花了多少钱?好几十万吧?结果不仅这几十万全打水漂了,造成的负面影响恐怕再花几十万都无法挽回!”
李龙伟想了想,像下了决心似的说:“Jim,你真的觉得小薛还适合继续干下去吗?”他顿了一下,看到洪钧平静地望着自己,又接着说,“你刚才也提到,他至今没有进入角色,而且他做事的方式好像也和咱们不是一个路子,花钱的时候胆小得要死,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胆子又太大,他好像不具备起码的sense吧?”
洪钧知道李龙伟说的“sense”有着丰富的含义,的确,小薛缺乏基本的常识,不太懂外企的规矩,他的思维方式也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尤其在小薛欧洲之行惹下这么大麻烦之后,凡是坐在洪钧这种位子上的人可能都会得出同样的结论:应该请小薛离开了。但是,做决定的不是冷冰冰的位子,而是位子上的活生生的人,洪钧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还应该再给小薛一次机会,可能就像他自己,正是靠着别人一次次给他机会,他才坐到了今天的位子上。
洪钧脑子里很乱,嘴里也不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了,而是含混地说了一句:“再看看吧。”
李龙伟刚要再说什么,忽然有人敲门,一下、两下、三下,洪钧高声说:“请进。”
门被推开,小薛怯生生地走进来,一见李龙伟也在,忙要转身出去,嘴里说:“你们在开会呐,我等会儿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