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力来得太早,在月台上只有他一个人站着等车。霍力把旅行箱往旁边一支,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短短四个月里发生的事情,让他别有一番感受。霍力平时不抽烟,现在却很想吸一支。想起包里有给德国同事带的几包中国烟,就摸出来,点着了一支,叼在嘴上。霍力深深地吸了一口,从鼻孔喷出的烟,带给鼻腔一股刺激,像过电一样传遍全身,缓解了一些心里的寂寞。
    霍力正沉思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德国男孩缓缓地向他走过来。男孩穿着夸张的大篮球背心,手里拿着一小枚硬币,指了指霍力的烟卷,好像要买一支。霍力觉得好奇,就推开孩子拿硬币的手,抽出一支烟递给了他。那孩子敬了个礼,却还不走,手指夹着烟,叼在嘴上,凑近霍力借火。霍力觉得有点烦,把自己的烟头递给孩子,心里却还想着公司的事。忽然发现身边的孩子没影了,霍力下意识地看看身边,还好,旅行箱还在。
    霍力坐在车厢里,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被塞进罐头盒里一样压抑。还好,车厢的玻璃窗很宽大,路上他就一直从车窗向外望着。莱茵河灰蓝色的河水,白色的船只,河边的绿草,还有红色的屋顶,都不再吸引霍力,反而让他觉得那些景色既陌生又遥远,好像在做梦。
    刚到宾馆住下来,霍力就从服务员那里知道,公司给开会的经理们安排了晚餐。晚上七点,霍力准时来到宴会厅。这是一间中等大小的包间,长条桌周围已经坐着十几个人,大家正随便闲聊着。霍力一眼就认出了鲍勃,鲍勃也发现了霍力,站起来和霍力握手。有人起身把鲍勃旁边的座位让给了霍力。鲍勃为霍力介绍几个来自其他国家的经理。霍力没见戴博士,正纳闷,鲍勃像看出了霍力的心思说:“戴博士要夜里才能到。”没有戴博士在场,霍力心里舒服了些。
    和这些同事们在一起,让霍力觉得比和戴博士、史蒂夫相处得轻松、愉快。鲍勃在旁边小声说,就在霍力来之前,大家正谈论着他和戴博士的事,还替霍力想了一个对策。霍力有点惊讶,没想到他们会关心自己的事,忙问对策的细节。
    鲍勃贴近霍力的耳朵说:“我们都觉得你和戴博士冲突的原因在史蒂夫。他出于什么考虑,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你们的矛盾和他密切相关。现在的焦点是看史蒂夫如何处理,这正可以看出他的目的。以我们之前对史蒂夫的了解,你把这件事搞得越公开越好。最好在明天开会的时候,当着所有经理的面,公开说出你被戴博士炒了,而且质问史蒂夫,为什么还邀请你来开会。这样史蒂夫当着大家的面解释,就会有压力,也许会做出一个相对公平的决定。”
    霍力听了,瞪大眼睛看了看鲍勃,眼珠又往旁边一溜。他简直不敢相信鲍勃和大家会如此站在自己的一边,心想:要是在国内,面对和老板有矛盾的人,大家别说帮忙,躲还来不及呢!只是我和这些人非亲非故,他们为什么要帮我呢?更何况我仅仅是个来打工的中国人,难道国外有这种下属抱团,一起对付老板的文化?还是他们都有正义感?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可他们也是打工的呀。在中国讲究“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们这么做,难道不怕老板的陷害?这会不会又是史蒂夫的一个陷阱呢?霍力低头思索着,觉得脑袋涨大,以前的经验一点也用不上。鲍勃见霍力一直沉默不语,又说:“你别怕,到时候我们也会装不知道此事,跟着问开除你的原因,看史蒂夫和戴博士当着大家怎么解释!”
    鲍勃的话搅得霍力心里更乱,他想:这样做会不会激怒史蒂夫?惹恼老板,可不是好事。真像鲍勃说的那样做,是不是太自我中心了?那是需要勇气的。而且真会奏效吗?霍力思前想后,还是不想冒险。
    第二天,霍力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认识他的人都过来和他握手,那表情好像是慰问一位为集体而受伤的战友。经理大会上,戴博士像霜打了的茄子,始终一言不发。霍力也不动声色,他并没有按鲍勃教的办,只是和大家一起探讨销售问题。
    会后,史蒂夫把霍力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史蒂夫先听霍力谈了事情的经过。随后便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霍力心里觉得诧异,本想听史蒂夫讲几句安慰的话,或者得到一个解决的好办法。没想到史蒂夫却将“皮球”踢了回来。霍力心里既不快又有些担心,转念一想:豁出去得了,做人就要做得有骨气,于是反问道:“我为公司做了这么多贡献,却受到如此恶劣的对待,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问话的刹那,霍力忽然觉得自己又变回了从前,竟然有勇气这么质问老板,他对自己这么快就恢复了胆量,也感到有些惊讶。其实,那只不过是觉得对方欺人太甚,被逼急了而应有的反应。
    “但是,你签的订单利润都很低,有的还赔钱。”史蒂夫避而不谈戴博士的问题,反而挑霍力的毛病。霍力更加愤愤不平地说:“戴博士倒是好,连一个订单都没有!”
    “我们先不提他,说说你的打算吧。”霍力见话题绕了一圈,又被史蒂夫带回来了,心里知道自己毕竟是打工的,拗不过老板,就说:“和原来一样啊!回办公室上班!”
    “那不可能!戴博士是你的老板,他的态度你已经看到了。”史蒂夫坚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