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仿佛生下来就明白江湖。
记得刚入传媒行业去北京参加一个世界足球博览会,我一片懵懂就排在了一长队索要球星签名的北京小孩后面,队伍最前面那个logo我总算认得,是英超某豪门俱乐部,有个胖官员在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发放活动,胸前挂个牌牌:ceoxxx。我正寻思人家给不给时间聊点什么时,那胖先生就冲我招手了。
———“小姐你也需要签名吗?”
———“不。我是记者。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回答我一个问题,只需要1分钟。”
———“哦?”他当时转了转他可爱的胖脑袋(真可惜我今天完全忘记他的名字了),“你确定一分钟真的够吗?你需不需要再多一点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天哪,这等好事居然发生在我刚吃了某个办事员的呵斥之后,恕我年轻,竟一时间不能平衡。
还是做足球记者的时候,有天深夜我接到一个喝醉酒朋友的电话,他絮絮地讲述刚刚从足协去职的委屈和郁闷,听得出周围环境嘈杂,还有许多陪着一起的人,有的来夺话筒,连声喊:“你喝多了!快别说了!”显然,他们知道我是记者。他们是江湖的人,清醒的人。话筒两边的人,除了这沉溺于酒精、烦恼和诉说的男人,我们每个都无比清醒,也许明天的报纸头条甚至头版,都要因为这样一通牢骚电话而使这个人的仕途发生巨变。
我很奇怪我当时为什么那么毅然决然地摁住了这样一条爆炸性的新闻,有关酗酒、下课和失言,该有的新闻要素都有了,我也正当建功立业的冲动年代,然而我却选择了当没听见。因此我被报社批评了,说我也许是一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记者。
这就是外国朋友与中国朋友的最大不同。外国朋友是看着近其实远,你真正想问的都问不到;而中国朋友是看着远走着走着就近(否则他也不会那么信任我),但底线是你不要出卖他的江湖,因为那是你与他共荣共存的江湖。果然,当事人后来专门打电话向我致谢,而我在心底也时常惦念这位心无城府的朋友。比起多几万份因为出卖而增加的报纸收益,我更看重江湖的交流,因为钱总是会用完的,而良好的人缘可以令你的机会接近无穷大。
最近,有要好的女朋友笑话我说:“看不出你原来是有野心的!”她真可爱,竟看不出这原本是江湖的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