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防贼,结果狗也被偷了。”笑话有点冷,刘洪宇说起这事儿语气轻松。表情?那是相当的无奈!
他的身份是广天农业高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2006年他和女朋友王昕创立了这家农业企业。两人的特殊经历让这家公司颇受关注,刘洪宇的专业是临床医学,王昕则硕士毕业于曼彻斯特大学金融学专业,是不折不扣的“海归”。况且,他们都是城市中的独生子女,之前从没做过农活。
这对年轻伴侣并非孤例。现在铺天盖地的“养猪潮”,其中也不乏背景显赫的海归。与前几年不同,海外学成归来的精英不再执迷于登陆“高科技”、“金融”等热门领域,一部分直接脱掉西服,归田园务农业。听说谁谁从国外回来搞了个农业项目不再是多么刺激的消息,“海归务农”渐成气候。
海归务农不仅是有志之士的远大抱负、独到眼光,或是爱好自然者的奇思妙想,面对第一人口大国的吃饭问题,各级政府、企业、各类机构早就开始了他们的“盛大图谋”。
就在王昕和刘洪宇进入农业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四川成都刚刚建设了第一个留学人员农业科技示范基地。基地由成都特普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与彭州市农牧局合作建设,特普科技将拥有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型农业技术成果在该基地试验推广转化,同时引进澳大利亚、加拿大、美国等国的先进农业技术成果,发展农业新品种、新技术。
在首都北京,这样的项目启动更早。2005年8月4日,中国农业大学和中关村科技园区管理委员会共同创建的“中国农大留学人员现代农业创业基地”正式启动。按规划,创业基地面积共20000余平方米,具有一流硬件设施的办公大楼。此外,留学创业人员还可以借助中国农大在北京地区和河北涿州的农业试验田开展推广、研发和示范工作。
“农业高科技丝毫不比计算机领域的市场小。”当时,中国农业大学校长陈章良曾做出上述表示。陈还特意提到了“克隆宠物”,“现在国外已经有人开始克隆猫狗,如果留学人员在创业基地搞这方面的研究,将会抓住这一商机。”
农业产业不仅是平日印象中的种菜养猪,它可以被划分成许多类别。仅农业高科技产业就涉及种子、饲料、农药、化肥、农产品加工、农业设施装备六个领域。
“农业是我们现在最看好的项目。”一位资深投资人兴致勃勃地说到,随即夹起餐桌上一块蘑菇举例。“最近我们考察了很多农业企业,刚投资了一个菌类项目,创业者就是海归。”
按财务人士的商业逻辑,农业正在向规模化和科技化发展,“报表会十分好看。”在疲于对快速消费品、IT、互联网等投资热地的你争我夺后,投资者也在寻求新的增长产业。
此外,大部分从事农业的“海归”并非我们印象中的“海归”——他们的海外经历不是留学或者为大公司工作,而是出国务工之后回老家务农。他们也并未带回太多先进技术,不过游历诸国造就的眼界让他们与本土农民与众不同。现在,这一队伍中加入了许多高科技色彩。一位即将在湖南从事桑蚕产业的牛津商科毕业生对农业产业化如数家珍,此前他做了不少调研。
“美国耕地很多,农业主要是机械化,在中国成本太高,美国背景的海归多半会选择和生物有关的行业;英国归来的创业者总是带着浪漫主义的田园梦幻;日本、韩国耕地稀少,讲究精耕细作,那里的花哨品种很适合引进到气候相似的中国来......”
“以前从事农业障碍很多,现在创业条件在逐渐成熟,尤其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海归将带着他们的技术和商业模式进入农业,”上述投资人判断,“不过如何适应农村农民和农业仍然是最大的问题。”
[案例1]
育种拓荒者
“露天课堂”一般设在村委会门口的空地,三四十位村民聚集在一起或坐或蹲。听课时大家都聚精会神,旁边玩耍的孩子偶尔会对墙上挂着的图好奇地看两眼却不敢弄出什么响动。安静的课堂偶尔会喧闹起来。这是现场进行的有奖问答,讲课者提问,回答正确的村民会得到一份奖品,比如一袋洗衣粉。
讲课者并非都像知识分子般文质彬彬,很多人的打扮和那些三四十岁的庄稼汉没有区别,有的还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让外来者仔细听也听不太懂。但他们和农民熟得像自家人一样,很多“老师”曾在农技站工作,之前就经常“串村”。
晚上村民们更爱看“露天课堂”的农技推广电影,故事片反而不爱看。“那玩意有啥意思啊?还不如在家看电视呢?”一位村民嘿嘿一笑,憨厚地说道。
上面是奥瑞金种业公司的“售后服务”,当然,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们的“市场推广”。够贴近农民需要吧?或许你想像不到,这种营销服务体系来自一位留美归国博士。
1997年,42岁的韩庚辰联络了一些留美归国学者,在北京中关村高新技术产业区成立了奥瑞金种业科技开发有限公司。毕业于美国衣阿华州立大学韩庚辰博士可以称得上“海归务农”的拓荒者。“归国务农”之前,他拿到了遗传育种博士学位,还在世界最大的种子公司——美国先锋工作了将近6年。
当时,海归们还在不约而同地沉醉于互联网创业的快感,选择农业的人寥寥无几。不得不说,韩庚辰选择了一个好时机。当时中国的种子市场基本垄断在国有大型企业手中,种子生产的品种、数量、价格及销售的区域全由政府来定,基本不存在市场竞争。奥瑞金成为第一批政府批准的具有全国经营资格的种子行业民营企业。
现在奥瑞金已经不再是那家注册资金300万元的小公司,2005年它已经当选《中国企业家》最具成长力的未来之星企业,同年,奥瑞金登陆国际资本市场,成为国内首家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的农业生物技术企业。三年后再介绍奥瑞金需要更多文字:13个营销中心、8个生产中心、8个育种站、1个南繁基地、1个研发中心,参控股三家“中国种业50强企业”。奥瑞金在纳斯达克公开资料显示,2007年公司的总收入近5亿元。
就在奥瑞金以超过30%的利润增长率迅速发展时,中国种子行业正经历着最残酷的洗牌、淘汰。由于早期30%以上的行业平均毛利率,各路资本纷纷杀入,2002年时国内有近3000家形态各异的种业公司,目前真正存活的只剩下不到2000家。
显然,奥瑞金找到了它的生存之道,创始人的海归背景让奥瑞金有着天然的技术、管理优势。
让“洋背景”土起来,他们也有绝招。文章开头所描述的,就是奥瑞金的营销方式和售后服务之一。就在你阅读这些文字时,技术员正开着小汽车挨个村串。
效果很明显。以刚才“露天课堂”所在的山东南部杨口村为例,2007年,奥瑞金进村的时候只推广到300亩,今年全村1100亩玉米播种面积中,有800多亩种的是奥瑞金公司的“蠡玉35”品种。
“相比有些只卖东西的机构、单位,奥瑞金公司在服务方面做得比较好,农民欢迎。”当地村干部说,“他们比‘明白纸’还快。”“明白纸”是农村的土叫法,说的是当地农业局发给各村的宣传单,上面会有各种常见农作物疾病的防治办法。不过奥瑞金的宣传比这快得多,当“明白纸”送到各村时,他们的同类技术指导告示早已在各村的电线杆上张贴好久了。
奥瑞金董事长韩庚辰曾表示,未来几年市场上的主要竞争对手将是大型跨国企业,未来发展最可能存在的困难是技术落后。随着WTO过渡期的结束,先锋、孟山都这些年营业额在十多亿美元的跨国公司都开始了他们的“中国图谋”,曾在先锋公司担任研究员、亚洲地区技术经理的韩庚辰自然清楚他们带来的挑战。
不过,在技术、价格相差无几的时候,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和成天“串村”操着当地口音的技术员,你猜农民会选谁?
[案例2]“80后”的庄园梦
“一会去搞网游,一会去种田,同学们每次听到我的消息都大吃一惊。不过说实话,她们挺羡慕我的庄园梦。”标准普通话从王昕口中轻快地吐出,在周遭的四川口音中显出不同的清新。
中央财经大学本科毕业,曼彻斯特大学国际金融硕士学位。王昕的教育背景很容易让人想到那些女“金领”,她们穿着价格不菲的职业套装,踩着高跟鞋去上班,休闲时享受一下都市生活。
这正是王昕大部分女同学的生活状态,不过面前这位娇小的女孩在和男朋友刘洪宇运营一家农业企业——广天农业高科技有限公司。这似乎很难想像,王昕皮肤白皙、戴着金边眼镜,T恤上还印着一只卡通猴子,看起来像个高中生。“哈,很多人还说我像初中生。”活泼的王昕说道。刘洪宇的外形也相当斯文,华西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天然一副资深医生的面孔,总被患者当成医院领导。
王昕和刘洪宇都是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人,同学多年。和那些城市“80后”一样,刘洪宇酷爱网络游戏,本科时号称魔兽“打遍全校无敌手”,并且“超喜欢周星驰电影”;王昕则热衷上网购物,喜欢漂亮的衣服和化妆品。两个都不是农业科班出身的“80后”心甘情愿当起了“农民”。王昕的选择让同学们觉得很“崩溃”,“不过崩溃的次数多了就习惯了。”
大概是80后的“叛逆精神”所致。毕业后,刘洪宇没有像父亲希望的那样成为医生,而是选择到一家外资医药公司做销售。王昕留学归国后,比刘洪宇还能“折腾”——短短一年就换了3份工作:“工作环境太受拘束,我喜欢自由自在嘛。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受当地人的影响,我认为,钱重要,但工作得开心更重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更重要。”
于是两人成立了一家网游公司,专门进行虚拟货币的生产和贸易。
几个月,王昕就凭借出色的英文水平和网络“淘货”经验联系到几个海外大买家,赚到了第一桶金。
那时两人几乎24小时守在电脑前,困了轮班睡觉,饿了就吃外卖。为了照顾海外客户的时间,他们天天熬夜,十天半月不出门儿。钱是赚到了,但日子越来越无聊,行业利润也随着大量竞争者的介入变少,他们开始思考新的项目了。
2006年4月的一天,中央电视台《每日农经》的一期节目介绍了是浙江丽水农科所研发的成套现代农业科技项目。两个人不禁兴奋起来:项目所需的资金投入不是很高,而生产的农产品能够卖出好价钱。
更重要的,这触发了王昕心里一直有的“庄园梦”,她羡慕悠闲舒适的庄园生活。“像我在英国看到的那样。”
后面的事快得超乎想像。4月去浙江考察,5月回成都注册成立广天农业高科技有限公司,6月招人、租地、修路、盖房、建大棚、进设备??一个现代农业基地就这样建立起来了。
他们的第一个农业基地在新都区斑竹园镇柏水村二组,面积54亩,第一次租约就签22年。刘洪宇说:“我们可不是玩两天就走,这是我们的事业。”他们改变了原来的生物钟,每天天蒙蒙亮刘洪宇就要到地里看看庄稼的长势,帮着工人整理菜秧子。王昕则负责做账、分析市场、整理资料、联系政府部门。
他们选择的第一个项目是芽苗菜,就是北方说的豆芽。芽苗菜生长迅速,只要有合适的温度、湿度和光照,一周便可收割上市。投资农业基地大概花费400万元,除了做网游赚的300多万元,还有一部分亲友的赞助,必须尽快收回成本。
引进最先进的芽苗菜生产设备,他们在基地内建了6个芽苗生产车间。每个车间整整齐齐摆满了排列着芽苗盘的架子,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个小小的水阀,计算机系统一旦“感觉”车间内的湿度不够,水阀便喷出水雾。“我和王昕都非常懒。最好全部用计算机控制,菜能自己长出来,不用我们管。”刘洪宇如是解释钟情高科技的原因。
不过创业过程没有一帆风顺,他们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市场。芽苗菜刚生产出来时,连续半个月,王昕和刘洪宇每天晚上8点就到达蔬菜批发市场,过了凌晨5点才离开。但新产品不受欢迎,批发商更愿意卖自己熟悉的菜。
终于,芽苗菜的优良品质和他们的诚意、勇气打动了几位批发商。其中一位为他们引荐了成都家乐福负责人。负责人很激动:“这种芽苗菜我只在广州见过,成都还没有。”王昕和刘洪宇马上回去扩大产量,公司员工的热情也被点燃了。
好事多磨,刘洪宇随即经历了创业过程中最痛苦的经历。当他们兴冲冲地用拆了后座的QQ拉着1000多斤芽苗菜送到家乐福时,却被告知相关手续还没有办好。
沿着从城市到乡间的一条偏僻小道,刘洪宇停下车把芽苗菜沿着路一盆一盆地倒下去,边倒边哭。连续四天,刘洪宇重复这个痛苦的过程,幸好在第五天他们的芽苗菜顺利进入家乐福。
第一天的热卖场面让王昕现在提起还很得意:“简直太受欢迎了,有的顾客都不要我们把菜割下来,直接把盘底的无纺布一裹就带走了。”那一天,他们卖出了200多盘。
一战成名,广天公司的芽苗菜打开了销路。
王昕负责财务,忙于和批发商们讨价还价。虽说将来自英伦的金融背景用在这有点大才小用,但王昕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优势,反而体会了不少“农民式”的狡黠,经常要不回钱,或是被坑一下。最终他俩选择了将芽苗菜全部卖给批发商的简单操作。
有了芽苗菜的收入,广天农业高科技公司建立了新的农业基地,占地面积近300亩。这个过程中,王昕和刘洪宇也在不断放弃一些项目。他们曾经尝试过农业观光游,虽然地方政府相当支持,却赚不到钱,甚至亏本。在选择项目上也不再迷恋高科技,必须考虑成本。“中国不能像英国一样接受价格贵的蔬菜,即便质量好很多。”他们分析道,“高科技的成本太高了,现在做农业企业,还是得依靠规模。”现在他们平均每亩地年收入2000多元,当地普通农户每亩地的年收入是1000元左右。“现在农业利润很薄,公司要活下去,就只能越来越像个农民去耕作经营。”英国金融硕士现在已经放弃了对高科技的坚持。
刘洪宇和王昕正在推广“公司+农户”的模式。把农户的力量聚集起来,一方面农民增收,一方面公司通过提供种苗和统一销售这两个环节获得利润。”他俩现在给农民的条件相当优惠:先免费提供种苗、技术和肥料,蔬菜长成了卖给公司后,这笔费用再从销售款里扣除。为了吸引农民的加盟,他俩打算每亩地给农民1000元的补助。
怎样和农民打交道是两个年轻人十分头痛的事情,谈合作就更难。对于附近的村民来说,他们两个始终是“外来户”,这个词在南方农村一直是受排挤的同义词。何况53亩的农业基地,给人感觉很像“地主”。广天农业采用了企业管理手段,要求工人们上下班签到打卡。天府之国一直有着深厚的休闲文化,这种管理工人们很不适应。不过在两人的坚持下,来自农户的工人也慢慢接受了这种方式。
不融合表现在很多细小的方面。最初周边农户会说,广天的高科技蔬菜、无土栽培新鲜但不靠谱。项目赚钱后,就会不时遭到点小破坏。围栏的篱笆总是被成片的破坏,菜园总被外来者光顾。他们不仅会“顺走”些蔬菜,还会把没有成熟的菜摘下来扔在一边,或者把整棵农作物拔掉。刘洪宇想像当地人一样,养条凶猛的狗看家护院,但是狗也被偷走了。
不到两年,王昕和刘洪宇有了不少变化。虽然还保持着80后的特质,但他们的想法和习惯已经发生许多改变。刘洪宇没事儿就去地头走走,看看蔬菜的长势。王昕总调侃他:“越来越像个农民。”
王昕现在已经越来越少插手公司具体事务,花更多的时间来学习设计、听歌,偶尔遇到大客户或是公司战略问题才“出山”。“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要做农活,种芽苗菜撒豆子,在地里整理西红柿,一忙就是一天。现在不用这样了。”王昕说。
两人共同的变化是:越来越省了。因为他们总是不由自主地将任何东西的价格都折算成黄瓜,“这得是多少斤黄瓜钱啊!”
王昕和刘洪宇有一个庄园梦,实现自己梦想的同时也造福了许多农民。但说起未来他们很忐忑,因为农业公司几乎每三五年就会换一批,许多企业会倒闭。或许他们也感觉到,即便再贴近,他们终究不是农民。
如果有时间,他们会去参加政府的活动,辅导一些想农业创业的大学生。“我总是告诉他们要冷静,因为从事农业会遇到很多困难,需要很坚定的信念。毕竟一百家公司里可能有七八十家会在三五年内倒闭。”刘洪宇抬起头,“不过即便这样也要有人做。如果我们这代人都不做,中国农业现代化的希望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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